烟No. 1 – 烟No. 20

2011

布上油画

each 80 x 80 cm

香烟

不光鉴于这样的一个视觉世界,也就孟煌其他色彩缺席的风景作品而言,那幅描绘一只被捏皱了的香烟盒的作品《烟盒》(2011,布面油画,335 x 420 cm; 5x 335 x 84 cm)粗看不觉会让人诧异、疑惑。显然,孟煌赋予了这个图像相当重要的意义,因为他不仅用了大尺寸来表现它,还让它跟另外20幅小画组成一个系列(《香烟No. 1》-《香烟No. 202011,布面油画,各80 x 80 cm)。我们看到,黑色烟灰缸里摁灭的烟头,第一幅中只有一个烟头,然后是两个、三个,直至二十个,“烟头画”的数量正好跟一盒烟里烟的数量相同。为什么?一个来自西方的人或许会不由自主地迅速作出比较,并问:这位艺术家为什么现在突然对平凡琐碎之物的审美有了兴趣?他背叛自己的艺术原则了吗?他从现在起只关心所谓的幸福和忘却自我时的轻松愉悦了吗?还是他于浮光掠影中不经意地滑向了波普艺术的航道?他了解法国新现实主义的作品吗?或许他只在关注包装品的商业美学?然而,此类艺术史性质的猜测无助于我们,反而会诱使我们偏离关键所在,走上迷津,无法探究表面背后的文章。孟煌无意引述艺术史。那些他亲身经历过的,逼迫他、压制他、并在威胁着个体生命的社会现状,才是他的用意。

认为孟煌从此决定通过描述,来接近他必须面对的现实,无疑是错误的;同样,我们也不能断言柏林的生活给他的作品或思维带来了某种断层或怪异的转变。仅从他没有采用西方香烟的包装进行陈述这一点我们就能看出,他无意于对现实世界中的美丽表象进行无谓的复制。烟盒的颜色是鲜艳的红色,这是一种在中国代表幸运和财富的色彩,它衬托出烟盒上用金色勾勒出来的天安门。一切是如此的照相写实,连上面的汉字和图案都一清二楚。这里,对细节的热衷和围绕精密刻划展开的游戏尽管显而易见,却没有对描绘对象的盲目崇拜,因为那个被捏得皱巴巴的烟盒不会让人觉得画家想要呈现的是美或者烟盒的设计,我们对它的阐释也就不能简化到有关纯粹审美效应的讨论上去。另外,孟煌还把这个变了形的烟盒置于一种云雾状、让人联想起烟的灰色背景之中,他甚至将这个红色烟盒和那些烟头画组合起来,以致我们不由地会去想象有一个人是如何一根接一根地抽完了最后一支烟。从打开烟盒,到抽完整盒香烟的那段时间对观看者来说,也就变得易于领会了。

尽管如此,以上这一重要提示也还未能让我们进入问题真正的关键所在。孟煌对“中华”这个烟名的影射在这里相当重要。中华烟在中国是一种在价格上让普通人无法承受的香烟,抽这种烟的人多是为了炫耀自己在商场的成功或官场的地位,表明自己进入了成功者或权力者的圈子。中华烟不仅是昂贵的身份象征,也是政治权力的符号,它常被用来送礼;在中国,烟是社会与经济交往的润滑油。那么,如果我们多关注一下这个烟名的文字意义,便能更加接近孟煌通过这种观念性图像组合想要表达的东西,翻译“中华”,能够让我们进入一个象征层面。你会突然明白它在某种程度上象征了“大中华”,明白孟煌之所以关注时间的流逝,也是意在指明万物─中国数千年的文化也不例外─无法逃避永久的轮回与最终的消亡,明白没有任何曾经的东西会永远如此下去。把空烟盒扔进垃圾桶前把它揉皱这最后一个动作,表达了画家对传统的批判态度。在他眼中,这种无休止重复着自己的传统不具有什么永远的重要性,而且早已过时。在与本文作者进行首次对话时,孟煌质疑了“中国人的行为和伦理规范”,认为它们“太过拘束于传统中国文化的影响”:“我们的历史不去试图改变这一状况,却总是一再衍生出新的变体。尽管我们像西方人一样说话,穿衣品味差不多,甚至评断事物的标准也与西方人一样,但是在中国人这里,传统的世界观总有一席之地。我想通过我的作品表达的,是超越这一传统的重要性。”那么,那种日常生活中看似让一切变了模样的商业化,对孟煌来说,不是什么可以接受的选择,也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改变,而是一种换汤不换药。取得这种关联却还是不能让我们结束对《烟》这件系列作品的阐释。它对社会现状的批判、它的象征性所具有的爆炸力,最后显现于─“抽”烟的“抽”字。“抽”也是“抽耳光”的“抽”。那么,那些被“抽”了的烟,便是被“抽”了耳光的权力。这件作品除了它的象征意义,还具有强烈的观念性,这体现于其中20幅小画加起来恰恰就是大画的面积,就像一盒烟有20根,20张画在这里填满了一幅大画。在这貌似无关痛痒的外衣之下,显然藏着一根极端否定的刺。

 

 

烟盒

 

2013

布上油画

5 x 335 x 84 cm